某一天,我騎著機車載著女人一邊閒聊一邊亂繞。那幾日,城裡下過好幾場暴雨,路面因此到處都是裂縫。我貼心,不想讓女人感受顛簸,這一路騎就一路閃,閃呀閃著,女人就不開心了,說你怎麼騎個車蛇來蛇去的,你是怎樣,眼花手軟嗎?昨天一整天不見人影,見哪個野女人去了?這口氣之兇一下讓我心慌慌吶,趕緊規規矩矩騎車,直直向前。
然後女人又問了,他說,你騎大半天是要帶我去哪?我說沒要去哪,享受一下散漫咩好不?女人又不開心了,說你這人就是沒啥目標,也沒在好好想,限你三秒內告訴我要去哪?一邊說一邊抓緊我的肩,一種老鷹抓小雞,被人用力抓雞雞的感覺。我趕緊說,那不然去海邊吧。
「海邊嗎?好呀,可是路不是這樣騎的,你剛剛就該左轉,就知道你路痴,腦袋跟西瓜一樣,腦容量只有西
瓜子的大小。」
女人一路罵著罵著,慢慢的,我臉開始發綠,最後變成了西瓜,到現在我的口水都有西瓜汁的味道。
這就是我的愛情故事:西瓜。
......。
好的,來談談這首詩:
〈我們終於出現時差〉 ◎陳蘼
回家的時候你已經睡了在夢中說話
說的都是真的
回家的路上都是裂縫
河流在路燈下閃爍
紅燈還有12秒
難以穿過的路口那麼大
我要不要冒犯這神秘的一刻
假裝和顏悅色並沒有你
那種敏銳
假裝是蛇
再深的夜都可以輕輕地
和誰戀愛
保持鱗片的光澤
你早上醒來
還能看見我
身上折射的陽光
含槍的唇舌
其他的人還在睡
無法辨識敵人
帶著西瓜還是恨
給我一把西瓜子吧
我要把它們吞下
讓它們在肚子裡發芽
讓綠色的藤蔓
順著鮮紅的動脈
磨損意志和臉頰
我不回去了
等著西瓜
被汁液撐破
去填滿那些裂縫
也是甜過的
也是冰過的
※
首先,詩名的〈我們終於出現時差〉,可解讀為兩者處於不同的心理狀態,像以都會為主題的連續劇,時差,畢竟是有點老梗的用詞,產生老梗的解讀:情感的分隔地。並且是國際化的,並非是台北與高雄來回,這不浪漫,太老土,至少也要日本,如此才有時差,才潮。
可惜實際上是騎車在路上,一般人的生活吶,一點也不潮不文藝不刺激,然後台灣的路總是修修補補坑坑巴巴政府不知道在銃三小。
......,回到這首詩,首行「回家的時候你已經睡了」,可猜測為兩者同居,不然就是小偷進門,或者鬼進門了,七月剛過不要這樣嚇人,所以不往鬼故事詩去解讀,根據後面的種種線索,如:
假裝和顏悅色並沒有你
那種敏銳
假裝是蛇
再深的夜都可以輕輕地
和誰戀愛
讓人不由自主地往劈腿詩的方向去解讀。
這個部分描寫兩者的狀態,是明知卻不說出口的,甚至有點以惡報惡的表態,如若將蛇做情慾解,則這個部分約砲感就濃厚了,又或者單純指涉肉體,蜷縮的慾念。「保持鱗片的光澤」,這一句帶來的象徵與朦朧感,讓讀者我很喜歡,具備雙向的指涉,意即兩者皆保持著外在的亮度與慾望的追求。啊,一對都市男女呀,誰都不是誰的東西,當然可以自由地跟誰那個那個,這樣的感嘆與遐想因此湧起。
睡完了(先不管有沒有誰去睡了誰,又或被誰睡),就是白天了,這首詩開始進步一解說:
你早上醒來
還能看見我
身上折射的陽光
含槍的唇舌
這裡敵意或爭吵感就很明確,含槍,令人別有一番遐想,嗯嗯~啊~嘶~~,早安你好。
(所以會用到蛇的意象,是因為這是一首啊~~~~嘶~~~~的詩嗎?)
(哎呀作者對不起,不過走跳江湖哪有不挨刀的,寫一首詩總是要被誤讀的,甚至還要被很下流的誤讀。)
到此我大膽推定,這就是一首劈腿詩,而且很可能那個賤男人外頭爽完了還知道要回家睡覺,態度行為裝得很老實,但骨子裡就是賤。
......。
「我要不要冒犯這神秘的一刻」
「帶著西瓜還是恨」
「我不回去了」
整首詩以內心敘述語氣進行,而這三句特別有趣,帶有轉折,一種宣告,如同戲劇對白,這首詩的我,從開頭的猶豫,到詩接近結末的時候終於顯現強硬,形成了更強的戲感,這樣的戲感對於詩的跳躍性是成立的,是好用的手法,但也招致斷裂,三部分的交接,就像是分手後仍無法在前後任情人的相處態度中尋得平衡,而使整首詩的閱讀感,有了傾斜的狀況,解讀上也因此困難了起來:
給我一把西瓜子吧
我要把它們吞下
讓它們在肚子裡發芽
讓綠色的藤蔓
順著鮮紅的動脈
磨損意志和臉頰
在這裡突然出現了西瓜,小編們無人理解為何出現西瓜,也許是人的情緒狀態,作者以這樣的描述來象徵:吞下西瓜子,然後變身西瓜超人。
又也許是一種惡趣:騎車要帶安全帽,這安全帽是頂瓜皮帽,西瓜因此是人腦與腦海,西瓜子因此成了思緒因子。
不管如何,後段的西瓜一出現,讓整首詩綠綠的,而詩末:
等著西瓜
被汁液撐破
去填滿那些裂縫
這邊就紅紅的了,展現了一種情緒,戲感極其強烈,一種惡向膽邊生的感覺:操你媽的賤男人,你愛玩是吧,我也去玩!汁液與裂縫因此有了女性情慾的指涉。
也是甜過的
也是冰過的
這裡或可討論匠氣為何:一種組造感。這來自刻意經營的意圖(並且被發現),成功則為優越完整的體例,而失敗,則被看破,看破因此破壞了讀者的抒情閱讀(這部分的破壞反而是讀者要負較大的責任),讀者往往會針對某一處(某一句,或某譬喻,意象)進行推論、拆解,就像車禍後抓著對方缺失說話的討厭鬼。這並非不好,事實上,帶有缺失反而更令讀者親近這首詩,比起完美無瑕的失敗更好,搭訕亦是如此,被搭訕次數最多的,往往不是漂亮的人。如同這首詩的結末,作為收束,使用的是成對的句型,與前中後三部分有了關係,裂縫回到裂縫,連結後有其枝節:有梗。
有了梗,就有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