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生活中入詩也算是一種流派,所以讓我們——先聲明本廚非某隻黑色四腳獸的葉佩雯——以低溫宅配系統的角度觀看這首〈抱歉〉:
抱歉 ◎楚狂
裡面告訴我
椅子都滿了
如果你真的趕上那輛車
足以勉強不遲到的抱歉
抱歉,你只能站著
就像冰箱的間距呵
緊貼的肉們
緊靠的凍和凍傷
如果我裡面告訴我
如果你拍拍灰塵
如果他會熱,會説抱歉
抱歉本身會有另個意義嗎
或許安份點
當一句善良的口頭禪
適時的甜
適時底有水,裡面
你也這様響嗎
是場壞習慣抱歉
是場期待抱歉
我該如何改掉惡習一如除了抱歉還有些
什麼被微波著
隱隱有了水聲
椰子是渴溺
貓藏好時間
榴槤是想要,喔不
抱歉我説溜了嘴
抱歉我沒有把虛心端好
當一道善良的車軌

低溫宅配系統如果推出火車版本,這首〈抱歉〉或許可以找到一個明確的閱讀意義,然後從中得到什麼,例如「冷凍主廚雞腿排」因為溫度不夠低而壞掉以致向顧客接連抱歉。但很可惜的,火車版本礙於有軌運輸的特性似乎無法達到宅配之效,加上本廚力有未逮,只得在讀這首詩浮現的疑惑中,硬拚出一條冷凍血路。這條路很可能不適合你,在此先說聲抱歉。如果覺得本廚的抱歉不夠誠懇,也是呼應了詩中的抱歉,它多少飄著雞鳳的味道。對此,讓我們先看第一段。
詩的開場以車廂作為場景,但這似乎是一個陷阱:「裡面告訴我/椅子都滿了/如果……」,就意味著,事主是不在車廂裡的,而是在正在發生事情的外側的。事主不選擇進去車廂裡頭站著,或說因為「椅子都滿了」而不得不這樣選擇;當我們碰上不得不的時候,時常會產生一個將事情合理化的念頭,在此,這個念頭就是引出一個「抱歉」的聲音。而這個聲音可想而知,是事主自己擬想的「他者對自己的抱歉」,故在詩句中讀起來的抱歉是帶著雞鳳的,車廂中是飄滿著雞鳳味的。這就是為什麼短程運具的車廂中最好要禁食。
回到本文前一段開頭,為什麼說車廂是一個陷阱呢?因為作者用詩念力把火車開過來後——
就把它停在那裏了,就把它停在那裏了,就把它停在那裏了;
到底為何不繼續談論車廂呢?在此本廚只能勉強論斷:事主是真的很不喜歡在充滿他者的空間內站著,更何況還飄著雞鳳味。因此後續第二段到第四段,突然轉換到居家的物件或許就情有可原了。雖然車廂和居家毫無關係,不過作者繼續動用了如車廂的「裡面」的概念,讓各種盛裝的容器,依然在獨自一人的居家中散出了抱歉的氣味和溼度。
在第二段中,冰箱的肉會抱歉,當肉凍傷、有灰塵、過熱的時候,作為一個受害者,肉們就會說抱歉,這確實有點「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徵狀;斯德哥爾摩冬日均溫低於零度,恰好和冰箱的低溫做出了呼應。這樣的受害者的抱歉,從實際達成的功效上看來,也算是一種「說的人自己沒有雞鳳的意思」的雞鳳。
第三段將視線移到居家中一個杯中的水,且事主提出了「抱歉本身會有另個意義嗎」的命題,看起來是有意繼續往下詮釋抱歉,也暗示了很多抱歉都如「一句善良的口頭禪」般不誠懇,只是想讓人感覺甜甜的,因此,就讓我們繼續以此觀點看那個杯子。杯中如果有水,那就是適時的,如果沒有水,那就是不適時的,此處直白地揭露了一個不管三七二十一還是要說抱歉才是王道的社會。且杯中的水還會在適當的時候發出聲響,就像我們要在適當的時候說抱歉才有雞鳳之感,如果是誠心誠意地抱歉就不會管說的時機了,就只管拼命抱歉就好,這樣的抱歉是無法雞鳳的。
事主在前面雞鳳完「抱歉帶來的雞鳳」後,第四段展開了人類滿滿的大!反!省!~不留情面地指出了這樣的抱歉只是壞習慣、只是順應他者的期待。但同時也指出,改掉抱歉是不容易的,就連正在批判的事主自己也想不到一個好法子,且想要抱歉的衝動仍不時隱隱作祟:「什麼被微波著/隱隱有了水聲」。好似那個水又要強勢回歸了。題外話,這裡令本廚想到紀錄片《洪水來臨前》,因此還是少買些牛肉好,不然冰箱裡的肉作為被吃的受害者,還得為破壞環境的罪名抱歉。
果然!如果要求一個人「不要在心中想著大象」,那麼他「滿腦子都會是大象」——最後一段,事主還是說溜了嘴,繼續他的說抱歉之路。從上一段「隱隱有了水聲」變成沉浸在「椰子是渴溺」的滿滿的大洪水。而關於下兩句的「貓藏好時間/榴槤是想要」,本廚只能說,貓的移動確實夠安靜到可以把時間藏住,榴槤突刺的外型也確實是傳達了非常想要,但,這兩句若要和抱歉扯上關係,只能硬說成貓嘴裡啣著雞鳳,以及榴槤刺刺的很雞鳳而已。
詩的最後兩句,事主替自己的「說溜了嘴的抱歉」抱了歉,因為自己竟然不能當一道只安安靜靜地承受的車軌,車軌是承受但不抱歉的,即使車軌不能成就一套低溫宅配系統通往每個人的家裡,他也不會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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